文／陳莞欣 攝影／日常散步．李盈靜 責任編輯／陳莞欣
編按：「50後性生活的頻率多久一次算正常」、「無性婚姻怎麼辦」、長照現場經常發生、檯面上卻很少討論的性騷擾，以及其背後的高齡性需求議題……。熟齡關於「性」的煩惱，該如何解決？身兼居家護理所經營者、性治療師等多重身分的梁秀眉，分享她的建議與觀察：
在多數熟齡者的日常生活中，「性」是避而不談的話題。但打開搜尋引擎的熱門關鍵字，「50歲男人／女人多久一次」、「50歲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」、「男人／女人性慾望、性能力到幾歲」……對性的焦慮，不曾因年紀增長而消失。
「我一直看見，長照領域中的性議題是很嚴重的。年輕時壓制的情慾，會在熟齡時反彈。說這群人是老不修，其實是一種汙名和不理解。」性治療師梁秀眉說。
護理師背景出身，是一位領有心理師證照的性治療師，也身兼居家護理所經營者身分的她，長期在性治療門診、長照現場，觀察人們因為性而生的各種困擾。包括性騷擾看護、護理師的老人、中年後進入無性婚姻的夫妻、擔憂自己性魅力、能力「不行」的男男女女……。她直言，社會對性慾望的壓抑、異樣的眼光，常導致伴侶之間難以溝通，繼而衍生種種問題。（相關閱讀：50+親密關係大調查：中年後，應該對「性」換個想法）
開啟對話的第一步，是重新理解：「性慾望是很自然的事，它就只是人的一種狀態。」身為作家村上春樹的書迷，梁秀眉舉了小說中的一個例子，說明性的本質：在《海邊的卡夫卡》中，少年離家出走，投靠一位偶遇的姊姊。夜裡，少年翻來覆去無法入睡，姊姊溫柔地問他：「要不要到這邊來。一起睡。我也睡不太著。」兩人抱在一起，少年有了生理反應。「真是不方便的東西。這個我很了解，沒辦法阻止，對嗎？」姊姊幫少年解決慾望，結束後就請他回睡袋躺，兩人繼續睡覺。
「姊姊幫少年做的事，就跟他半夜肚子餓睡不著，煮泡麵給他吃是一樣的意思。差別是大家不會覺得煮泡麵很突兀，但會把性特殊化。」梁秀眉說。若能平常心看待性慾，將其想像為和食慾同樣正常的生理慾望，許多焦慮就能化解。好比，有些人在50歲後還會想吃泡麵，有些人不想；有人週週都想吃，有人一年吃一次，其實都是正常的。
無性婚姻也可以很美好 無性未必是問題，更該正視關係本質是否惡化
無性婚姻常被認為是長期關係中的主要問題之一，甚至是離婚的導火線。但梁秀眉指出，無性婚姻其實是當代伴侶關係的常態。「就像我很愛吃冰淇淋，但往往都是第一口最好吃。」她認為，慾望讓親密關係得以成立，而後則轉化為對彼此的理解、情感和善意，維繫長達一生的關係。
她也見證過「美好的無性婚姻」，太太和先生步入熟齡階段後，無論是主觀意願或客觀能力下降使然，性生活很自然地減少。但兩人擦身而過時，仍會擁抱、親吻彼此，在關係中找到舒適的相處方式。「不是所有的『不想』都是壞事。我不覺得他們需要治療。」
真正需要正視的問題，其實是關係本質的惡化，性只是冰山上的表徵。梁秀眉舉例，她有一對夫妻個案，太太發現先生有外遇後，花大錢做私密處整形、斬爛桃花，希望喚回老公的心。但她和兩人各自諮商後，才發現兩人一起創業，先生長期對太太的強勢、傷人的說話方式又懼怕、又痛恨。「他看到老婆，完全沒有慾望。跟公司會計發生關係，是他對老婆的復仇。」
在諮商現場，她也觀察到關係中兩人的慾望不對稱時，可能引發不少衝突。例如，熟齡男性經濟穩定、空閒時間變多，過往因為忙碌而被壓抑的慾望也隨之浮現，太太卻覺得困擾無比。曾有個案的太太怪罪她改善先生的性能力問題，「你這樣會讓我先生去找外面的女人。」
也有太太因為邀約被拒，覺得羞恥又憤怒，演變為婚姻中的冷暴力。梁秀眉印象深刻的是，一位高社經地位的中年女性向她訴苦，「先生拒絕我2次，我可是拉下臉跟他開口。如果他拒絕我第3次，我就要離婚。」她將先生的拒絕，視為對自己的羞辱，但真實原因未必如此。「熟齡男女有各自的身心問題，最後在性關係之中爆發，感情因此被傷害。」
熟齡的性焦慮，如何找到解方？被愛和親密感的滿足，能滋養健康的關係
如何以智慧解決熟齡關係中的性議題？梁秀眉建議，不用執著於窄義的「性行為」，關係存續的關鍵，其實是親密感的滋養。（相關閱讀：美日熟年新趨勢：不上床，但一起睡的「睡友」）
例如，她協助過一對經營小吃店的夫妻，太太因為工作時間長、壓力大，難以放鬆，「隨時摸她的肌肉都是僵硬的。」，更遑論在親密關係中感到舒適。她教太太使用睡眠抱枕，訓練呼吸的節奏，慢慢放鬆、改善睡眠品質。同時也讓先生知道，睡前擁抱一下，更能滿足太太想要的親密感。
睡眠抱枕晚安熊，抱著它就像懷抱嬰兒，練習一起放鬆地呼吸。
不知道該怎麼做的男性，她建議可參考村上春樹在《挪威的森林》中，主角渡邊和小綠的互動方式。小說中有段場景描寫渡邊和小綠共度一整夜，只是小心地抱著她、哄她睡著，自己起床喝啤酒、看看書，沒有發生任何關係。因為他理解，小綠只想休息。
「很多性問題的解方，是滿足當事人被愛和親密的渴望。」梁秀眉說。身體的接觸會影響心理的感受。許多研究顯示，性生活、親密接觸，對熟齡者的身心都有正面影響。甚至，不只是伴侶，一個擁抱就能改變家人之間的關係。她以自己的母親為例，原本在媽媽眼中，開書店、籌組工會的她，是讓人傷腦筋的女兒。後來，她每次見面都擁抱媽媽，母女關係的張力因此舒緩許多。
當伴侶關係中，雙方慾望不對等時，如何在不傷害伴侶的前提下，讓被壓抑的慾望得到釋放？梁秀眉指出，情趣用品其實可以幫上忙。例如，當先生有慾望，但太太沒有興趣時，她會建議先生使用男性情趣用品飛機杯。「性的滿足有很多方法，只是需要互相理解。」（相關閱讀：享受吧，一個人的性）
需要長照的長者也可能有慾望 處理照顧現場性騷擾的原則
在長照現場，情趣用品也可以是一種輔具。她在經營居家護理所業務時，發現不少家屬難以接受自家長輩對照顧者做出騷擾行為，「我爸爸以前是教授／建築師／其他高社經地位的職業……，我無法想像他會有性慾！」
「50歲以後，我希望大家擁有的性智慧，就是坦然理解性是一件美好且正常的事。」梁秀眉說。即使是處於需要長照長照狀態的高齡者，也會有對性的慾望。若不願正視，這樣的慾望就可能轉變為不當的騷擾，「他就像一個很飢餓的人，看到別人的泡麵就搶來吃。」
她會教照顧者，在長照現場有些技巧可以自保。例如，握住被照顧者靠近自己的那隻手，主導互動情境，也牽制對方的行動；換尿布時，看見長者有生理反應，不動聲色即可，不需要有任何反應。「我會讓照顧者知道，你是有力量的。而被你照顧的人可能中風、臥床，他沒有力氣傷害任何人。」
此外，在長照現場，情趣用品也可以是一種輔具。尤其新世代的產品日新月異，品項也愈趨多元，可以滿足不同的需求。梁秀眉舉例，若長者還有一些力氣，她會請男護理師提供飛機杯；假使已經臥床，也可以躺在床上看手機影片。
甚至，有時只要多一點肢體接觸，就能向老人家傳達關愛。梁秀眉分享，無論男女長輩，她會主動和對方握手，讚美奶奶：「你皮膚好好，保養得很好！」或者拍拍爺爺的肩膀。她認為，「如果每個長輩都能得到熱烈的擁抱，透過肌膚接觸得到滋養，我相信會減少很多性的問題。」不論幾歲，都值得有溫度的對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