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小虎文 圖/佩霖提供 責任編輯/陳莞欣
編按:台灣進入高齡社會,長照需求遽增,如何與外籍看護相處,成為許多長照家庭必須面對的功課。外籍看護進入陌生的家庭工作,長照家庭則要面對陌生人進入家裡,對雙方都是挑戰。如何調整心態、尋求資源協助讓雙方都能成為彼此的「神隊友」?
《漂洋過海來看你》是一首五、六年級生都聽過的金曲,講述感情的牽掛與義無反顧。但如果套用在長照家庭的場景,也能如此浪漫嗎?
都說找好看護不容易,但當照顧中風母親12年的佩霖遇到來自印尼的EPI,卻在長照的歷程中,成為彼此的貴人與家人,為雇主與外籍看護的關係,寫下不一樣的可能。
談到與EPI的初相遇,佩霖臉上始終堆滿了笑意。當時,照顧媽媽的前任看護計畫提早回印尼,EPI得知後,主動告知仲介轉換工作的意願。「她說『原本的工作太輕鬆了,想要換比較困難的工作』,我想能這樣想的看護不簡單,那就來吧!」
長期照顧苦不苦?沒有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,一天24小時掛心在父母上的煎熬,但此刻的佩霖,卻像發光一樣笑得燦爛,因為EPI照顧媽媽6年的時間,帶來了家中正向的改變。
幽默感十足的EPI,總是逗得全家哈哈大笑。
「幫媽媽做所有事」不一定是最好的!相信被照顧者的潛力,她真的能做到
大學畢業後、積極賺錢養家的EPI,來到臺灣不過幾年。從小就很有主見的她,內在學習動機很強,積極地利用時間學中文、學照顧技巧,而且還有自己的照顧邏輯──照顧者把自己顧好,被照顧的長輩才會好;相信生病的長輩依然有能力,鼓勵他完成可以自己做到的事。
佩霖記得,EPI剛到家裡時,一家人都很緊張。只要媽媽有任何一點不舒服,全家人都會上前關心。然而,EPI的想法是,病人可以自己動,就讓他自己動!她告訴佩霖和家人,「你們幹嘛來幫忙?媽媽自己真的做得到。」
「我覺得(佩霖)媽媽是人,不是機器人。我們要用『面對一個人』的態度照顧她,希望他更好。」EPI的用心,展現在她對待佩霖媽媽的態度上:不是雇主說一動、做一動,把例行工作做完就好,而是希望被照顧的長輩能夠進步。
無論是台灣旅遊或是國外旅遊,EPI跟佩霖媽媽總是形影不離。
長輩復能之路並不容易,EPI提到,佩霖媽媽的個性努力又好強,「當一個很厲害的人突然跌到時,他會更加難過。」看到長輩跌倒哭泣時,她不急著安慰,「你先哭,哭完再叫我。」看似不夠溫暖的反應,背後是希望長輩鼓起勇氣嘗試,改變對自我的認知:生病會失去了一些能力,但我們還是可以盡力做到許多事。(相關閱讀:長輩離世前3天還可以吃熱炒、喝一杯!林金立:「溺愛式」照顧會加速失能,自立支援照顧怎麼做?)
佩霖也發現,自己原本凡事順媽媽的意、無微不至的照顧方式,其實未必對長輩最好。原本,照顧媽媽的工作由她主導,看護只是聽命行事。EPI一來就點出,「媽媽都呆呆的」。她原本半信半疑,但經過幾個月的觀察、調整照顧模式,如今媽媽的表情已和先前有很大的不同。可以簡單自理生活、有體力也願意出門玩。最重要的是,對生命的熱情又回來了。
EPI也感謝佩霖的家人,能接受她「非典型看護」的做法。「如果他們不能接受,我也會離開,因為我覺得工作之間一定要接納與信任,不能勉強。」
原先,佩霖媽媽生病後不想出門,覺得麻煩又丟臉。為了不讓媽媽不開心,佩霖索性在家替她簡單理髮,連剪髮也不必出門了。可是EPI卻認為,一定要讓媽媽恢復以前的生活模式。包括去美髮店讓設計師剪髮,也要回宜蘭娘家省親,還要計畫出國玩!
「我們跟著EPI改變了照顧媽媽的方式,沒想到最後竟然改變了我們全家人。」佩霖笑說,自己性格本來較容易緊張,什麼事都想面面俱到,很容易感到焦慮;EPI的自信、用幽默化解難題,讓她放鬆很多。而改變最多的是佩霖爸爸,「他本來很嚴肅,現在卻可以開玩笑,我們家因為她的來到,變得完全不一樣了。」
如何讓外籍看護、雇主做彼此的神隊友?保持開放和信任,善意連結彼此
外籍看護離鄉背井來到臺灣,突然要進入一個全然陌生的家庭工作;而照顧家庭則是在長照壓力下,突然要接受一個陌生人進入家裡。兩方都是步步為營,心中忐忑。如何讓雙方都能成為彼此的「神隊友」,除了冀望政府長照資源的挹注,有時需要運氣來幫忙,有時也需要些「智慧」作為潤滑劑。(相關閱讀:喘息服務如何申請?一文看懂喘息服務內容、收費與補助條件)
「我們沒有什麼磨合期。坦白說,EPI能來我們家是我們的福氣,她就像是天上降臨到我們家的小天使,一切都順利得不得了。」佩霖說,EPI的工作表現,看父母臉上的笑容就知道。全家甚至和EPI一起到日本玩,留下快樂的回憶。
告別陰沈的照顧生活,EPI帶著全家出外一起追逐陽光。
外籍看護和雇主關係緊張、看護逃跑的新聞時有所聞,為何佩霖和EPI能夠合作無間?不僅是運氣好、遇到好看護,佩霖一家也扮演「神隊友」的角色,以開放和信任的心態讓EPI充分發揮。她也鼓勵EPI,定期到培力移工的NGO組織One-Forty精進中文,並關注外籍勞工權益,希望間接協助臺灣其他無數的長照家庭。
「我把中文學好,一開始想的是不要讓自己被欺負。萬一有誤會,我聽得懂,也解釋得清楚。不過現在把中文學太好了,也是有些副作用的,像是常常都跟佩霖聊到半夜,都要熬夜聊天呢。」EPI笑說,自己現在中文好到能參加演講比賽,也獲得很好的成績。
與此同時,EPI和佩霖媽媽的照顧默契也愈來愈好。EPI開玩笑地說,經常會遇到很多好心的路人,指導她應該要怎麼照顧。殊不知,即便佩霖的媽媽有失語症,EPI卻能透過一個眼神,就知道她想要什麼。
「記得還沒來臺灣時,也會害怕電視上播報的負面新聞(外籍看護被虐待),但實際上有更多的好事。臺灣生活很方便,遇到的人都很好,還有很多組織在幫我們。」EPI說。
而事實上,不只是EPI幫助佩霖媽媽,被照顧者也用自己的方式照顧EPI。佩霖提到,全家一起決定去日本玩時,很害怕坐飛機的EPI全身緊繃、不敢動彈,但媽媽一直握著EPI的手說,「不要怕,有媽媽在。」短短一句話,道盡關懷的心意。
雇主期待有好看護,而看護更希望有好雇主。在這個世界上,不就是有的時候我幫你,有時候你幫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