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晚陪高齡半臥床父母唱5首歌！營養學博士吳映蓉：照顧者微小的快樂時刻，就是天堂

文／游姿穎 攝影／影巷26號 內文圖片／吳映蓉提供 責任編輯／吳丹華

編按：營養學博士吳映蓉照顧高齡父母超過20年，目前爸媽都是半臥床但能互動的狀態，也經歷過突然昏迷、中風等危急狀況，照顧者承受許多壓力與心酸，她是如何調適自己，在辛苦中稍微創造一點點優雅的生活？又從年老的父母身上，得到哪些體悟？

在螢光幕前，營養專家吳映蓉總是專業俐落地與他人提倡正確的營養知識，喜愛烹飪的她，也經常在臉書分享自家餐桌色香味與營養兼備的料理，這些年更愛上繪畫，閒暇時以廚房裡的蔥為畫筆來創作，甚至開起畫展。

生活看似優雅從容，但她其實是超過20年資歷的照顧者。爸媽兩人目前都半臥床，爸爸是中重度失智且有吞嚥障礙，只能靠鼻胃管進食；媽媽則是中風、骨鬆影響行動力，並有自體免疫性疾病乾燥症。吳映蓉的每一天，都從照顧父母開始。一起床就先到父母床邊問好，觀察兩人血壓和呼吸心跳，詢問他們今天身體狀況。如果一切如常，對她來說今天就是好日子；如果不穩定，她今天的作息就得通通打亂。

吳映蓉常在粉專分享日常飲食，這道以毛豆、豆漿等製作的毛豆濃湯，富含豐富的植物性蛋白。

廚房裡即將被丟棄的蔥，意外成為吳映蓉的畫筆，純然抒發感情的畫作，成為紓解壓力的出口（圖為義賣會感謝狀）。

照顧者的生活像解題闖關  每天每階段都有不同難題

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在毫無準備之下成為照顧者，吳映蓉也是。33歲那年，向來活躍的母親突然中風，為就近照顧，便全家大小搬來與父母同住，沒想到後來父親也開始失智，之後更跌倒臥床，她照顧的壓力就更加沉重。

「我媽媽之前生活很活躍，中風後變得很依賴，個性也比較『惜皮』（台語「珍惜皮肉、怕痛」之意），加上有乾燥症，一不舒服就經常會和我抱怨喉嚨乾、牙齦痛……，偏偏讓她戴口罩睡覺幫助保濕，卻又不願意。」她無奈說，老人家一抱怨，子女就會擔心，想方設法想要幫他們解決，但另一方面又要忍受長輩的不配合。

「像我父親也是，90歲以前都不承認自己需要他人協助，明明之前已經跌倒過，卻依舊拒絕拿拐杖或讓看護攙扶，就算後來跌倒傷到脊椎臥床，他也曾一度想要自己起身而又跌回床上，幸好是跌在床上，否則，後果不堪設想 。」

即使自己是營養學專家，但父母的一日三餐也曾經讓她感到很困擾。畢竟被照顧者對家人的意見總是最耍賴。

「我爸在還沒臥床前，三餐堅持吃一樣的菜色，松阪肉、玉米湯、大陸妹和麵筋，而我媽則是菜色不能重複，且因乾燥症導致牙口、吞嚥功能不好，喜歡吃麵線、蘿蔔糕等軟的食物。」即便營養學博士女兒解釋這樣會營養不均衡，老父母只會回答「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」，而不願改變。所以有好一段時間，餐桌都須準備爸爸、媽媽以及吳映蓉夫婦兒女要吃的3組料理。

後來爸媽因為退化到只能吃糊狀或流質食物後，吳映蓉總算能接手幫他們調配三餐營養的份量與克數，氣色明顯紅潤不少。

照顧的苦是心甘情願  他人不解的指責才是揪心

口中講著無奈，嘴角依然有笑意的吳映蓉坦言，照顧父母其實是心甘情願，唯有沒有親自照顧父母的其他家人，不僅不幫忙不支持、還要數落時，才是壓垮她的稻草。

雖然家中有其他手足，但因吳映蓉是留在台灣且有醫療背景的孩子，照顧父母的責任自然落在她身上，「平日不太關心就算了，但當父親因為跌倒住院，就質疑我『故意給父親不正確的醫療決定』，實在很不能接受。」這樣的指責與無力感，讓天天疲於奔命的她感到委屈，「曾經有段時期，只要有空可以坐下來，就會很想哭。」

有付出也有獲得  彌補了昔日少有的親密感

但撇開這些，想到和父母相處的日常，吳映蓉還是破涕為笑。

受日式教育長大的父親，縱然深愛子女卻管教嚴厲，「對我來說，他就是那要高高仰望的大樹！過去父親都梳油頭上班，我根本不敢造次，但現在他頭髮都是我剪的。」

照顧父母，反而彌補了彼此以往少有的親密感。吳映蓉小時候連跟父親撒嬌都不敢，但爸爸失智後個性變得放鬆可愛，不小心流口水，她會邊擦邊笑他是老小孩，每天也會去牽他的手，用台語問父親說：「今天你有歡喜某？」，父親就會回應「有喔」，然後笑得很開心。

每天晚上8點，是家中的歡唱時光。吳映蓉會讓父母在床上稍微坐起身，邀請他們唱5首歌，增加身體活動和肺部訓練，「對吞嚥功能好，心情也會變好。爸媽兩人唱著唱著，還會互相說爸爸我愛你、媽媽我愛你呢。」這樣的時刻，對她來說，就是天堂。

也是因為這份溫暖，當父親2020年昏迷2次，很多人說是不是該放手時，讓吳映蓉哽咽感嘆，放手這種事對每個家庭、每段關係、每個病人的情境都不一樣，「我沒辦法耶，因為他還會跟我聊天，還是很可愛、會開玩笑的老人家……。」如果生活與互動都有品質，哪裡是說放就放這麼簡單⋯⋯

即使有看護與外勞當手腳  主要照顧者仍是最操煩的大腦

照顧者的日常總是蠟燭兩頭燒，作為主要照顧者，幸好有看護和外勞的協助，才能讓吳映蓉生活不致崩塌並得到喘息，「我真的感恩家中的天使們。在我母親抱怨時，可以不厭其煩聽她訴苦，當我父親不願意帶呼吸器時，也能開玩笑轉移注意力，像真正的家人般給予我支持。」

雖然有小幫手，主要照顧者要燒腦的細節還是非常多，例如長輩身體不適時的判斷與處理，「像是去年有天我媽媽上一秒還在和我講話，下一秒嘴就歪了，我立刻知道又中風了，馬上叫救護車送醫院。又或是分裝藥品、三餐營養等的控管，都要隨時注意與牽掛，天天都有操不完心。」

儘管如此，吳映蓉依然覺得自己很幸運，對長照最大的體悟就是：一定要有錢！這幾年她照顧父母的費用都是來自父親的存款，「那是爸媽的錢，用他們的錢好好照顧他們是應該的，所以我一點都沒有怨言，因為他們沒有拖累我。」她也不斷自我提醒，要把自己要養老的錢存好，才能做到不拖累家人。

不可能每一秒都如意  強迫自己放大小事的快樂

在照顧的生活中，讓身心保持平衡也很重要。身為營養學博士的吳映蓉，除了盡量吃原型食物，保養的秘訣就是少吃精緻糖，「除了透過餐盤飲食法維持體重，也很少吃甜食和飲料，像我這禮拜大概只吃1片巧克力。」

吳映蓉提醒，若和家人一起用餐，盡量把自己一餐份夾好，吃完就不要再夾、起身去刷牙。

此外她也很重視肌肉，10年前開始做重訓維持肌力。「雖然這3年因為父母狀況比較沒運動，但現在又開始調整回來，讓自己身心更健康一點。」

人難免有情緒，照顧者更需要適時宣洩。這幾年吳映蓉最近也開始「捻花惹草」療癒自己，「看那些花花草草長大，我覺得它也是一種生命力展現。」

吳映蓉說，植物的美與生命力超乎想像，觀察它們小小的變化，就能帶來很大的快樂。

這些年的經歷讓她體悟到，生命不可能每一秒都如意，「所以我會強迫自己去放大小事的快樂。」像是學做新的料理、用心擺盤，或是幫女兒設計髮型，幫父母剪髮，這些日常生活微小的幸福都是她每天感到很快樂。

同時她也認為，有壓力一定要宣洩出來。「煩惱或壓力我不會憋在心裡，我很願意跟人家說，因為講一次就釋放一次，講到有一天，我會覺得好像在說別人故事的時候，就可以更輕鬆。 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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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/05/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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