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蔣德誼 攝影/日常散步.李盈靜 內文圖片/洪淑娟提供 責任編輯/陳莞欣
編按:肝病權威名醫許金川的妻子洪淑娟是執業超過40年的牙醫師,她作為三位資優生的母親,坦言在令人羨慕的光環下,其實有許多壓力和艱難要獨自面對。中年後她學著放下家庭重擔,不只完成攀登百岳的壯舉,更重新拾起兒時沒能繼續的芭蕾夢,逐漸找回生活的自主和樂趣。
除了自己是主持開業診所的牙醫師,洪淑娟的先生是在台灣推廣肝病防治多年,被稱為「保肝戰士」的肝病權威許金川,作為名醫的妻子,兩人育有二子一女,三人都是天資聰穎的資優生,如今也都在各自的專業領域有所成就。
然而,在這些亮麗的光環背後,是洪淑娟婚後除了忙於工作,更獨力撐起家中大小事,一手把3個孩子拉拔長大,而「父親」和「先生」的角色幾乎在過程中缺席。
隨著孩子逐漸長大,她重返屬於自己的時光,更在45歲之後花了20年完成攀登百岳的目標,她是如何調整身心,找到自我平衡?
從小習慣女人一肩挑起重擔 心力留給最重要的事
「我家是兩代單親,或許因為成長環境使然,我從小看慣了女人一肩挑起家庭重擔,所以當我自己面對同樣的情境,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奇怪。」出身嘉義朴子的洪淑娟,由於外公、父親都早逝,打從有記憶時就是在娘家由媽媽、外婆獨力撫養長大。
母親受日式教育長大,更是當年少數擁有高中學歷的有識女性,或許受母親的影響,洪淑娟也以優異的在學成績,考上台大後轉讀牙醫系。
也是在畢業後擔任住院醫師期間,她認識了未來的先生許金川。當時一個是牙科、一個是耳鼻喉科,兩人同病房又經常一起加班到最晚,也就這樣逐漸走在一起。
然而隨著結婚、孩子出生,洪淑娟也只能把事業心放在一旁,把生活重心轉往家庭,母親看她忙不過來,甚至提早退休幫忙帶孩子。「我媽媽在鄉下當小學老師,他們10歲以前的功課,都是阿嬤在看的,到了10歲之後我就跟他們說,以後念書就是你們的事了。」
坦言自己就是在「類單親」狀態下把孩子養大,洪淑娟說:「我只有一個人、一分力氣,所以只能選擇我認為最重要的事。」
先生忙於事業 別無選擇只能以家庭為重
在求學階段,洪淑娟自認是南部上來的窮小孩,家裡沒資源也沒靠山,所以一定要比別人拚,儘管實習成績優異,「當時女醫師的升遷機會就是比男生少,我想留在台大醫院不可能,比較好的職缺也輪不到我。為了早一點下班方便接小孩,我只好去偏鄉做草地醫生。」
她永遠記得自己在金瓜石、八堵礦工醫院擔任牙科主治醫師時,診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牆,隔壁就是太平間。「我每天上班就聽到隔壁家屬的哭聲,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。」也因此,洪淑娟在自行開業成立牙科診所後,聘用的幾乎都是女醫師,就是希望自己的學妹們可以少辛苦一點。
「人生的機緣其實很巧妙,如果當年不是因為申請留職停薪沒過,只好辭掉工作跟著許P(許金川)去美國,我現在可能還在那邊看診,也不會成立自己的診所。」
很長一段時間,她的人生順位就是以家庭為最優先,「我所有的安排,都是以先生、小孩的需要為主,有零碎時間才把自己的事找空檔塞進去。」但她沒有忘記在專業上精進,雖然帶著孩子陪許金川到美國留學,期間她除了上短期進修班,甚至考取了美國的牙醫執業證照。
當時許金川為了肝病研究和基金會事務,不僅在台大無薪工作多年,甚至自掏腰包購買醫療設備,「我實在管不了他有沒有拿錢回家,只好多看一點診、多賺點錢貼補家用,直到家裡三個小孩先後都去留學,費用負擔實在太大,我才跟他開口。」
就這樣,從28歲結婚、隔年孩子出生後的將近20年,洪淑娟每天看診到晚上10點,接著看小孩的功課、到了凌晨2、3點先生才回家,完全沒有任何休閒、娛樂可言。
「朋友也問過我:你都不擔心老公在外面亂來嗎?我只能開玩笑回說:有壹週刊幫我盯著、沒被拍到表示沒怎樣,只要不是哪天突然有小孩要來報我家戶口就好了。」洪淑娟苦笑。
45歲後爬百岳、65歲重拾芭蕾 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為了自己
接觸登山、爬百岳,對洪淑娟來說也是很偶然的機緣,因為身邊不少好友喜歡爬山,加上長年工作勞累讓身體逐漸出現警訊,讓她驚覺不能這樣無止盡的消耗身體健康。最後則是受到好友、健保局前署長葉金川的影響,而立下收集百岳的目標。
「我一直很喜歡樹、喜歡大自然。所以我買房子、開診所的時候都堅持要面對敦化南路和大安路上的公園,只要工作累了,抬起頭來看看窗外的樹蔭,很多難熬的時候就是這樣度過的。」
熱愛登山的葉金川(後排右1)是帶領洪淑娟(左2)投入登山興趣的好友之一。
洪淑娟說,登山最讓她覺得快樂的除了是目標完成的成就感,「更讓我有被照顧、被保護的感覺。不要說結伴同行的友人、就連路上偶然相遇的山友也會很自然地打招呼,有狀況時,陌生人之間互相照應更是家常便飯。」
因為愛上登山,洪淑娟不只恢復身體健康,身心也都獲得前所未有的自由。
「對我來說,爬山雖然有身體上的辛苦勞累,但不需要為別人負責,我所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我自己,不是為了我身上背的太太、媽媽身分,這是我過了大半輩子很少有的感覺。有時候走在路上,汗水和淚水都混在一起分不開。」她花了20年收集完百岳,當中更曾帶領盲胞和好心肝基金會的肝病病友,完成登上玉山的目標。
在快收集完百岳的目標時,她思考:還有什麼一個人的運動可以做?兒時曾學過的芭蕾舞記憶於是浮現腦海,於是洪淑娟便揪了幾個好友一起找老師練舞,這年她65歲。「跳舞對我來說,除了矯正我長年工作彎腰的姿勢和筋骨疼痛,更多的是一圓小時候的夢想,畢竟哪個小女孩沒有對芭蕾舞有過憧憬呢?」
中年後重拾芭蕾舞,不僅能端正姿勢,也讓她一圓兒時夢想。
生命很難完美 有時轉一個角度就好
藉由登山、跳舞和習佛,讓洪淑娟的身心靈逐漸找回平衡。「有次上人就跟我說:人生如果是一個杯子,你如果一直盯著那個破了一角的部分看,怎麼會快樂?只要轉一個角度看,不就又圓滿了嗎?」
對於當年支持先生的事業與獨力扛起照顧家庭的責任,她至今仍然無悔:「他投入肝臟超音波研究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碰壁,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成功、更不知道這賺不賺得了錢,但我知道他做的事是對的。我也很羨慕那些可以一起去遊山玩水的夫妻啊,但如果這樣,台灣就少了一個人對肝病有貢獻,我這是用小愛換大愛。」
「對我來說,我已經獲得很多,也度過了精采的大半生。生命中不可能都沒有缺角,但你就是去看生命中豐滿的部分,也就無須什麼都追求完美了。」洪淑娟笑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