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愛的回憶都在裡面，怎麼修復老照片？

文／陳莞欣 圖片來源／張瑞隆提供

看到老照片時，總讓你忘了很久的感情，點滴湧上心頭嗎？

青春時的出遊，爸媽年輕時的樣貌，孩子還小的時候……相紙封存了人生重要的片段，帶我們重返舊日時光。只是，不少老照片難以保存，發現時已經壞損，應該怎麼辦？

老照片修復師張瑞隆，在10年的修復生涯中看過不少損毀嚴重的照片。泛黃、水漬、龜裂、發霉，人物五官因為水漬而模糊，甚至少了半邊臉。「時間就是回憶最可怕的殺手啊。」他說。

老照片修復師張瑞隆，從事修復工作近10年，看過不少損毀嚴重的照片。

回憶，是歲月送給你最珍貴的禮物

年輕時曾任平面設計的張瑞隆，開始修復老照片的工作完全是無心插柳。有次他看見友人一張童年時期的舊照，因為陽光曝曬而開始泛黃、模糊，「我很覬覦那張照片，提議免費幫他修復。」老照片成功回春，不只朋友滿意，也改變了他的職業生涯。

張瑞隆觀察，修復老照片的客人，年紀從2、30歲到7、80歲都有。年輕的客人多會拿來父母年輕時的婚紗照、旅遊照等，用具有紀念價值的照片作為特殊節日時送給長輩的禮物。

而40到60歲左右的客人，則多是因為人過中年，在回首往事的過程中，總會不經意翻到幾張令人懷念的老照片。這類照片或許乍看之下平凡無奇，對當事人而言，卻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塊拼圖。

例如，他曾修過一張三代同堂的照片。案主林先生和奶奶、父親、姊弟，5人一起站在姑姑家門前。那是40幾年前的春節，林爸爸開著家裡的第一台車，開往姑姑家拜年。

 三代同堂的照片，是林先生甜美的回憶。

儘管時隔多年，林先生想起姑姑家氣派的日式庭園，景象仍歷歷在目：打開紅色大門，映入眼簾的是小巧精緻的花園。從客廳的木框玻璃窗往外看，花園裡一片奼紫嫣紅。後院裡有高大的果樹，夏日蟬聲唧唧，樹下涼風徐徐。父親遺物裡的一張泛黃照片像是有魔法的信物，喚回童年甜美的回憶。

還有一個案子，是日治時代一群台籍士兵出征前的合照。嚴重泛黃、斑駁不堪的影像中，有超過40名士兵。委託修復工作的莊小姐說，這是她二叔公入伍前最後的身影。

莊小姐委託的照片，是二叔公出征前最後的影像。

原本收到兵單的，是莊小姐的祖父。二叔公自願代替生病的哥哥出征，沒想到卻一去不復返，讓祖父抱憾而逝。藉由修復，照片中二叔公原本模糊的五官又重見清晰，讓身為家族第三代的莊小姐了卻一樁遺憾。

為往生者留下美好的最後一面

除了送禮與懷舊之外，還有一種客人修復照片的目的是「實用」考量──例如喪禮上需要用到的遺照。

「我最怕這種突發事件。客戶不但急，而且絕不能延遲交貨。」張瑞隆指出，修復遺照最大的考驗不在於損毀狀況嚴重，而是家屬所提供的照片多半非常迷你。例如身分證、健保卡上的二吋照片，一旦放大，粒子就會看起來模糊不清。就算盡力後製，也只能勉強維持影像的可辨別度。

儘管修復遺照壓力不小，許多往生者的遺照，也讓張瑞隆看見人生百態以及子女的愛。他曾接過一個案子，家屬提供的遺照是只有一吋大小的大頭照，而且表面泛黃、有擦傷、凹凸不平的痕跡，顯然受過嚴重的人為破壞。案主說，這張照片的損毀是在父母離婚時，父親用力踩踏所導致。從前夫腳下搶救回來的照片，對母親而言深具意義，過世前特別囑咐兒子要用它當遺照。

因此，即使手邊有其他更美的照片，兒子仍決定尊重母親的心意。張瑞隆回憶，案主在描述這段故事時，語氣不捨又無奈，他只能安慰案主：「我一定盡全力修復的很漂亮！」

修復工作，小細節裡也有大學問

照片存放時間一久，可能產生各式各樣的問題。除了最基本的泛黃褪色以外，還會因乾燥而龜裂，因潮濕而發霉、長班，或是像保養不佳的皮膚一樣凹凸不平。遭遇過祝融的照片會有煙燻、焦黑的痕跡，另外還有不少人為破壞，包括撕裂、刮傷、小孩子的塗鴉等。

因此，張瑞隆常笑說，修復老照片不僅要會修圖，還要具備化妝師、室內設計師、服裝師等各種不同的技能。每次接到案子，他常花上許多時間了解照片拍攝的時代背景和當時的景物細節。

例如，他接過澳門一位小姐委託修復父母婚紗照的案子。除了人物五官損毀外，背景也有不少刮痕。張瑞隆特別查了照片拍攝時澳門飯店的吊燈款式，貼在照片掃描檔上重描一遍。提到當時所花費的心力和時間，他開玩笑的說：「那張照片收兩萬塊都不為過！」

除了修吊燈以外，張瑞隆還畫過各種千奇百怪的配件：題字消失的骨董字畫、植滿各種不知名花卉的花園、2、30年前的護士鞋等。但其中難度最高的還是人臉。

張瑞隆笑稱，修復照片的過程常要自行找圖，「種花種草」。
 

以莊小姐委託的日治時期出徵照為例，40多位士兵當中，有不少是「無臉男」。如果臉部損毀程度小於一半，還可以複製半邊的五官，稍微增加一點紋路或睫毛，讓人物表情看起來真實自然。整臉消失的，只能另外找人臉影像替代。

最棘手的狀況，該屬影中人還在，但照片裡年輕時的臉孔已模糊不清。「這會產生修復到底像不像的問題，只能從案主提供的肖像、光影猜測。」張瑞隆說，雖然他會找當事人同年代的照片作為參考，有時還是會發生家屬怎麼樣都覺得不像的狀況，最後也只能請對方另請高明。

不要再讓你愛的人死第二次

即使沒有人工損毀，只要是未經特別保存的照片，時間一久都有可能產生毀損。張瑞隆指出，陽光、空氣、水，是老照片最可怕的殺手。把照片放在陽光下，不久後就會發現顏色有些改變，時間愈久，模糊、泛黃的狀況愈嚴重。空氣和水則會讓相紙變的潮濕，產生發霉等問題。

他提醒，相框和護貝無法隔絕損壞照片的因子，有時反而還會增加修復的難度。例如，有位客人將照片連同相框一同寄來請他協助，因為照片已經黏在玻璃上，無法取下。最後他把相框放在太陽下曬乾，再用吹風機的冷風吹乾，才慢慢剝下照片。

該怎麼做，才能正確保存老照片？

張瑞隆建議，可以用黑色塑膠袋包覆照片，再用真空機或吸塵器把空氣抽空，以膠帶密封後收藏在抽屜、保險箱等乾燥的地方。當然，最保險的做法，還是把家中的老照片掃描成數位圖檔，才能確保他的壽命長長久久。

「醫師救活人，我專門救先人。」張瑞隆說，修復一張老照片的價格視修復難度而定，他感嘆有些客人聽到報價嫌貴，不願意進行修復。但換個角度想，「照片死了就沒救了。何不花一點錢，別讓你的祖先再死第二次！」

2017/09/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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